我从未想过,有一天,会和朋友的情人发生故事。世上最难写的,大约就是“情”字。时过境迁,抛开是非对错,但在当时,我深刻体会到了,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这句话的深刻含义。那时才我二十出头,高考落榜后,在家里折腾了两年,仍两手空空,无奈之际,只得前往东莞,投奔故友阿强。阿强在一家玩具厂上班,工厂位于长安宵边工业区。当年正处于制造业的黄金时期,工人们披星戴月,加班加点。阿强原本成绩不错,但同样在高考的独木桥上,被人挤落马下。但他志气仍在,落脚于玩具厂,有了安身立命的工作,他仍不忘学习,总念念不忘,有一天出人头地。他报了电脑培训,还报名准备自考。工厂宿舍嘈杂混乱,他租了一间铁皮屋,方便学习。我去宵边,他特别欢喜。我俩彻夜欢谈,把酒言歌。可不凑巧,没过两天,阿强因表现优秀,被选作外派员工,前往广州,要待半个月。见我情绪低落,他安慰我说,他妹妹也在宵边,附近工业区,她都熟悉,过两天,她会过来,帮我熟悉环境。隔两天,她果然来了,是晚上,她下了班,穿件白色衬衣,身材紧致,薄薄的衬衣,根本无法遮住,她那青春蓬勃的身体。
人在异乡,见到同乡,会特别亲切。虽然我俩不相识,但因是阿强的妹妹,又是同乡,关系很快近了。她比我小,但为人处事落落大方,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,大约这就是在东莞历练的优势吧。有些人,大约天生便投缘。我和她便是如此,虽才见面,却像早就相熟了,她一讲什么,我似乎便能意会,下一句会是什么。而她,也是如此。这或许就叫心有灵犀吧。因了这关系,她在我面前,轻松自如地,展露了真实的本我情情。她喜欢笑,一笑,脸上便漾出两个酒窝。不知讲起什么事,她突然笑得笑枝乱颤,望见那若隐若现的摇颤之美,我心中发麻,赶紧瞧向别处。她可倒好,见我如此,越发嘲讽我。我只好转向她,这时,她停止大笑,却听到一声嘭声,原来,她上衣的纽扣,被挣脱了出来。恍然之间,我被一道白光眩目。身体像有一道闪电划过,既幸福又颤动。说起来很傻。她走时,我问了她,才知她叫艳子。第二日,正好休假,艳子又来了,带我去工业区转圈,告诉我哪家工厂好,哪家是黑心企业。哪家工厂美女如云,男生进厂如同进入女儿国,享受特别的权利。晃悠一天,到晚上,回到租房,她又做了饭,吃完,又聊了些天,她准备回家。她一走,我突然感觉屋子空荡,难过起来。谁知,十几分钟后,艳子回来了。一进屋,就帮我把衣洗了,晾好,这时大雨如注,一直不停,她想回厂,也走不了了。没法子,只得住下。我平生第一次,与一个女子独居,心里不免忐忑,好在她倒大方,还安慰我,说阿强这房子里,接待过不少流落的老乡。其中,还有两对夫妻,同时在这里住过几宿呢。阿强的租房,只有一个单间,甚至连阳台和厨房,也是一体的。艳子拿出席子,帮我铺好,我打地铺,她睡床上。睡了许久,仍睡不着,想着两对夫妻,不知他们如何分床,心里越发尴尬。我一直背对着她,不知她的睡姿如何,是否进入了梦乡。反正,过了很久,我仍没睡着,有了尿意,实在忍不住,只好起床。从洗手间出来,不免望了望床上。那里,艳子换了身睡衣,躺成一条曲线,像沙丘一样。
那天晚上,我去了好几次洗手间。最后,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。次日起来,艳子已经离开,桌上还留了两个包子,留了张纸条,艳子给我买的早餐。白天出门寻工作,仍旧无一而获。当晚回到租房,我无所事事,便拿出阿强的书,翻了会儿,突然看到里面有张照片。上面,阿强与艳子甜密相拥,我回想艳子的种种,这才意会过来,她不是阿强的妹妹,而是他的女友。我放下照片,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。这时,门开了,艳子下班,又来了租屋。她换了件白色裙子,像个白雪公主。下午回来时,我在地上找到了一粒扣子,想起艳子大笑而绷开的衣服,心里笑了下。待她回来,便要把扣子还给她。艳子想起昨夜情景,一时大笑,笑着笑着,脸上滑下几行泪。我不知她为何又笑又哭,只呆呆地着着,什么也不敢说,什么也不敢做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我找遍了附近大小工厂,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。阿强外派到广州,原本只有半个月,后又调到一个月。住宿不着急,但吃饭要钱,尤其找不到工厂,特打击我的信心。艳子知道我的心情,请主管吃了一次饭,看了一次投影,帮我在她的花厂争取到一个工位。上班不久,却发生了一件事。阿强从广州回来,他请我喝酒,喝得欢喜。喝着喝着,便大笑,笑着笑着,又哭起来。我调侃他,和艳子真是一对妙人儿,连笑与哭,也这般一样。阿强没理会,只继续讲他的事。原来,他在广州认识一个女主管,对他很好,半个月不到,两人已在对方身体,留下了爱的印记。正因此,他才申请多外派半个月。我惊了,说艳子这么好,你怎么能对不起她?阿强说,我知道她好,我也知自己不对。可你知道吗?我这几年,我真的很努力,现在还报名自考,学电脑,我比一般人都努力,可工厂人事关系复杂,升职加工资的,都是关系户,像我这样出身,没有依靠,永无出头之日。我看透了,也明白了。阿强这一席话,讲得我无言以对,他是我好兄弟,对我不错,我却只能见他不停地喝酒。他问,知道么阿东,女主管比我大五岁。可女人大有大的好处呀。我问好在哪。他笑,有些妙处,无法与人言,只能亲历。两个月后,阿强辞了工厂,去了广州。我俩的联系,也愈发少了。他所说的亲历,到底是什么,我一时是无法弄明白了。东莞工厂,打工者来了走,走了来。工厂爱情,也像浮萍,行踪不定。失恋的男女,并不把分手太当一回事。只是,在艳子看来,这伤口是永恒的。
我感念艳子,又加之阿强有过托付,让我照顾她。我常想出许多法子,陪她去书店,陪她逛街,陪她看投影,也一起宵夜。有一回,她病了,我买了药,送到她宿舍,还帮她打了洗澡的热水。她的舍友见我如此,打趣我在追她。我一时语塞,脸瞬间红了。她倒没事人一般,脸上闪过一丝笑意。时间一长,调侃我俩的人越发多起来。快到年底,一天放假,她约我吃饭,菜很丰盛,她点的,但全是我爱吃的。吃到一半,她讲漏了嘴,我才知,那天是她生日。我假装上洗手间,跑出去,到附近一家士多店,选来选去,选了一款水晶球,请老板包好,拿回店里。艳子以为我提前走了,正要埋单,我一出现,她又松了口气。我奉上礼物,她接过去,打开,脸上闪现两片红云。从饭店出来,我俩沿街漫步。不知不觉间,就走到了一片荔枝林。在我印象中,那时的东莞,有许多这样的荔枝林。林子幽静,是情侣们谈天的好地方。走到暗处,她主动迫起我的手。我浑身发颤,心狂跳,因为第一次,也因为她曾是阿强的情人。最后,还是艳子,主动把我拉进她怀里。月光照不进荔枝林,但幸福照进了我心里。我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,感觉到她身体里的温度。一道闪电,通过嘴唇,传遍了我的全身。那天,艳子穿着第一回见我时穿的那件衬衣,我俩彼此相拥,我不可避免地,想起了那颗扣子。不由自主地,伸手去找那粒扣子,触碰到了扣子的位置,原本她笑就能胀开的扣子,此刻却怎么也解不开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是因为我双手颤抖得太厉害。过年了,工人们各自回家。短暂的几天时间,我见不到艳子,心里特别思念。好不容易,开工了,回到东莞,却没见到艳子。过了一周,她也没来。又等了一个月,心碎成一地,等来了她的一封信。艳子的字,远不如她人漂亮,更不如她美妙的姿影动人,信里只有几句话,说她不会再来东莞了,叫我忘了她。我知,她或许仍在爱着阿强。毕竟,他是她的第一次。而第一次,永远是念念不忘的。至于,她为何当初又哭又笑,则成了永远的谜。尽管如此,我仍时常怀念她,怀念在荔枝林的那个夜晚,刻骨铭心的一次雨水情。(图文无关)